西安的夏天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哪怕是波澜不惊的午后,阳光也会晒得你热血沸腾。
李良从楼梯上下来,体重压的钢板台阶发出铿锵的哀嚎,陆喻看着一阵揪心。
“下课了?”他愣神。
“昂。”陆喻吐了口烟气:“算是吧。”
“党子山,你别和陆喻跟夜游神一样乱晃。”李良嘴里叼着烟,怕擦一声打火机点着了。
“这是我的打火机。”陆喻骂咧道:“我早就说他顺了你还不信。”
“你跟我上去,把程缨也叫过来,我给你俩练练,陆喻你赶紧回去,别把老师晾那。”李良拍着党子山的肩头,作为老师他虽然平时不是那么正经,但他上课时候认真异常,这是个把声音送给时光的胖子,录音机和主持台是他为自己人生铺设的战壕,说难听点,他是个播音疯子。
“别...别练吧。”党子山结巴道:“这我刚来,气都没喘几口。”
李良眉头一挑,把刚点着的烟塞到党子山手里,党子山立马抽了一口,又被李良抢了过去。
“气喘够了吧。”李良又塞回嘴里:“来你跟我上来,刚高考完我看你是散漫惯了,说话吐字都开始结巴了,整那秋后蚂蚱那一出不丢人啊。”
“我去叫程缨。”党子山刻意在吐字时加了力,气泡音都快憋出来了。
“我去。”陆喻抬头瞟了一眼:“时间宝贵,让良哥好好练练你,正好我课间休息。”
陆喻走向了黑匣子,无视党子山那甚至看起来比李良还要沉重几分的步伐。
黑匣子的门永远关不住,总是会漏那么一点光,就像少年少女的心事从来都不是严丝合缝的。它说是黑匣子,只因为他是黑漆刷的,里面是类似于舞蹈室的装潢,四面镜子明晃晃的照着你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这里没有死角,如同人生的舞台不会给你躲藏的机会,陆喻曾经在这里被李良练过,陆喻的声音一直有问题,气息不平稳,语速快到了让人听不清的地步,李良把他在黑匣子关了一个下午,让他平躺在地上,腹部上累着四个四个杠铃片,让他大声背诵自己准备好的自我介绍,陆喻几乎练的把午饭都从嘴里背出来了。
陆喻用了一个课间攒够了推开门的原因,他站在门口下意识的拨了拨头发。
“程缨?”
陆喻推开门,嘎吱一声,这声音在陆喻听来有些惊心动魄,或许心跳也在打着节拍。
坐在黑匣子里的女孩正在看书,舞台灯的效果让她的发梢带上了金色。也许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金子做的,但不妨碍其他人用心跳为她镀金。
“良哥叫你上去。”陆喻愣神道。
“我现在去。”程缨合上了书。
“好。”
陆喻有些莫名其妙的走出了黑匣子,怎么就没能多说几句话呢?他看着有些发红的指关节,我紧张个什么劲?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录音棚。
“哟,还挺快。”张梓琪把目光从手机上转回陆喻。
“那是。”陆喻说道:“老大搁外面呢。”
“第二项是表演。”张梓琪不多废话:“良哥给我说你很容易害羞?”
“还行吧”陆喻笑道:“自从我解放天性之后就不拘束了。那玩意练完我甚至可以在Watsons Bay上念大悲咒。”
陆喻的解放天性课不是在机构上的,是李良当时推荐他去的外省名校班上的表演课,那一节课结束之后陆喻仿佛脱胎换骨,八个人分成两组站在划好的圈里,彼此摩肩接踵,陆喻这一组只有两个男生,完了之后呢,那老师要什么衣服就要把什么衣服脱给他,而且不能出圈,意味着什么呢,你要走光,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老师要一条男生内裤,怎么办呢?陆喻只看前面的大哥咬了咬下嘴唇,他很仗义,陆喻很少评价别人仗义,但这一刻这个男生就是世界上最仗义的人没有之一。他拍着陆喻的肩膀说“你是客人不能让你太丢脸。”于是,当着四个女生的面,那大哥毅然决然的做了一件陆喻下辈子都不敢干的事,那时候的陆喻脑子里没由来的回荡着一句李信的台词:
“我,就是太阳!”
女生可以去旁边试衣间脱内衣,但男生只能硬着头皮顶着目光上,陆喻只剩一条内裤,大哥只剩一条外裤。
丢掉的是什么呢?是尊严吗?得到了什么,天性吗?
陆喻有些不明白,接着他全身只剩一条内裤和别人搭戏,演一个耙耳朵老公。
陆喻到现在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在他看来艺术是人文,是先驱者去探究这个世界的真相,是想象星辰大海征途的浪漫,而不是扔掉尊严像个蛆一样在地上打滚。
当然,他还是做了。
得到了所谓的“天性。”
就像生活会杀死很多人的浪漫那样,我们终将体无完肤。
或许天性就是壁虎,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我们会首先舍弃尾巴。
“你给我表演一个见到心爱的前任的样子。”
张梓琪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
“你这么恶趣味?”陆喻眉头一皱:“前任还心爱,我好贱。”
“眼神要到位,该说什么你自己想。”张梓琪说道:“给你五分钟酝酿。”
陆喻没有什么心爱的人,爱对于一个脑子里每天都幻想着笔下不同角色的人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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